第3章（1 / 1）

这次不知为何，回家的路觉得好遥远。

平常十分钟的路，这次走了半个小时。

槐枝扶额无奈摇摇头，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。

径直走到沙发上，墙上挂的日历。

六月十五号，今天是槐国安同志离开的第十天。

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，就快到了。

六月十八，槐国安同志，四十五岁生日，还有三天。

槐枝起身来到书房，打开悬关灯，桌面上整整齐齐，和之前一样。

这还是槐国安同志去世后，槐枝第一次进来。

做好了心理建设后，槐枝走到以前他常常坐的位置。

无声抽泣着，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掉不停。

……

“爸爸，其实我是个胆小鬼，我一点也不勇敢。”

“您能不能回来啊，我不想你做大家的英雄。”

“我只想你做我一个人的爸爸。”

……

槐枝爷爷奶奶在她小时候就已经不在了，外公也因病去世，现在就只剩下小姨和外婆两个亲人了。

槐国安是一名刑警，办了很多重要案件，因此得罪的人不少。

在办的最后一个美容院人口贩卖案结束后，原本幸福美满生活就要开始了，但事与愿违。

父亲要调离前线岗位了，妈妈怀了宝宝。

在六岁生日那天，槐枝吵着要去游乐场，他们同意了。

爸爸开车，妈妈和我坐在后面。

“我们家枝枝呀，六岁啦！”

“枝枝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？”

***

话落，一辆巨型大卡车闯红灯，不减速的朝我们径直撞来。

眨眼之间，只听得“砰”地一声巨响。

小轿车的车门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烈撞击一般，瞬间变得扭曲变形。

与车内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，驾驶位的安全气囊及时弹出。

但却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——槐国安的双腿被死死地挤压在车里，丝毫动弹不得。

而妈妈在撞击来临的刹那间，用尽全身力气将槐枝紧紧护在怀中。

……

时光缓缓流逝，思绪逐渐模糊不清，仿佛被一层浓雾所笼罩。

身体各处传来阵阵刺痛，仔细感受才发现身上有许多处割伤和瘀青，手脚也失去了知觉，无法动弹分毫。

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道，令人作呕。

槐枝低头看去，只见身上沾满了黏糊糊、鲜红色的液体，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鲜血，还是母亲的。

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和无助，想要大声呼喊求救。

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，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。

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，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喊、争吵着什么。

在这片混乱之中，槐国安那焦急而又坚定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传入耳中：

"救救我老婆和孩子！请你们先救她们！"

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无助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打着心灵深处。

……

缓缓地睁开双眼，意识逐渐回归的时候，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张冰冷刺骨的病床之上。

头顶上方那刺眼的白色灯光，如同一束强烈的激光，刺痛着我的双眼。

槐枝害怕，忍不住嘟囔起来：“爸爸妈妈呢？”

环顾四周，却看不到半个人影，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。

此刻的病房显得格外安静，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嗡嗡声回荡在空气中。

孤独和无助感像两只沉重的大手，压得槐枝喘不上气。

一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，是护士姐姐。

走到床边，目光温柔地看着槐枝。

注意到槐枝醒了，轻声说道：“小朋友，你醒啦！现在先不要着急开口说话哦，喉咙会不舒服的。要不要喝口水呀？”

边说边拿起一旁的水杯，轻轻地将吸管送到槐枝嘴边。

槐枝顺着她的动作，缓缓地抬起头，张开嘴巴。

轻轻抿了几口后便停下了动作，并没有继续再喝下去。

她温柔地对槐枝说：“小妹妹，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哦，等你睡醒了就能见到爸爸啦！”

听到“爸爸”这两个字的时候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，仿佛注入了无穷的力量。

原本昏沉的眼皮也似乎变得沉重起来，内心感到无比的安心和踏实。

于是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，又一次睡了过去……

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，当槐枝再次睁开双眼时，竟看到爸爸真真切切地就坐在床边。

槐国安见槐枝苏醒过来后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，低声询问道：“饿不饿？”

槐枝微微点头，热气腾腾的粥送到嘴边。

就这样慢慢地喝着粥，感受着那股热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，整个人都觉得温暖极了。

喝完粥后，槐枝轻轻开口问道：“妈妈呢？”

正在削苹果的槐国安听到这句话，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，但很快就恢复如初。

转过头来看着槐枝，语气温柔地说：

“枝枝乖啊，妈妈现在还在睡觉呢。等你身体彻底康复之后，爸爸再带你一起去看望妈妈，好不好呀？”

槐枝微微颔首，心中有一丝失落。

待到身体康复，可以出院时，依旧未见母亲身影。

“妈妈啊，她早你一步出了院。”

“因为公司有事，需要她去外地处理，可能得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回家。枝枝要乖乖的哦！”

后来，槐枝开始留意起父亲的双腿来。

不知何时起，他走路变得有些怪异，总是一瘸一拐的。

没过多久，我们搬家了，而母亲再也没回过家。

槐枝仰着头看着他，眼中满是忧。

“爸爸，我们搬新家了，如果妈妈回来找我们可怎么办？你告诉妈妈了吗？”

槐国安听到这句话后，脸上露出一丝错愕之色，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
深吸一口气，轻声回答。

“嗯，我告诉了。”

槐枝看着他的眼睛，目光真挚，童真。

槐国安默默地转过头去，避开了孩子那炽热的目光。

掩饰着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矛盾，只有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。

……

随着年岁渐长，槐枝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。

回想起那场可怕的车祸，当时现场燃起熊熊大火，并引发了巨大的爆炸。

而母亲和弟弟，却没能从那场灾难中逃脱……

这个残酷的现实如重锤般敲打着槐枝心灵，痛苦不堪。

***

眼泪滴落，打湿父亲桌面的报刊，槐枝收回思绪。

弯腰从底下柜子里面拿出一个铁盒，那是父亲的秘密，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每当槐枝路过书房时，都发现他看着铁盒在发呆……

尝试多次后，铁盒的密码依旧未能如愿以偿被解开。

无奈之下，槐枝只得转身寻找工具来强行打开它。

一番找寻过后，终于找到一把扳手，朝着铁盒撬去。

然由于太过用力且缺乏经验，铁盒刚被撬开一条缝隙时。

槐枝手指不慎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。

刹那间，鲜血如泉涌般流出，疼痛瞬间袭来。

但与身体的伤痛相比，内心深处的痛苦更她难以承受。

看着不断流淌的鲜血，那一瞬间。

槐枝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……

紧紧地掐住自己的手臂，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转移心灵的煎熬。

槐枝蹲下身子，将双膝环抱在胸前，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。

此时此刻，脑海中充斥着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。

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眼前不断闪现，而他离我而去时的悲痛场景也同时交织其中。

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，顺着脸颊滑落，与手上的鲜血融为一体……

槐枝瘫坐在地上，抖着手打开铁盒。

里面是一本相册，一张存折，和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信……

槐枝数着一共有五十二封，最上面的日期格外的醒目。

五月二十号，那是一个月前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写的最后一封。

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打开，中间一个大字“遗”映入眼帘。

“吾女，槐枝，聪慧，父亲无能，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，跟着我受苦了……”

泪水打湿字迹，留下淡淡的水晕。

继续翻看着下一封，四月四号，中间还是大大的“遗”字。

“清明时节，我和枝枝来看你了，你在那边怎么样，有没有想我们……”

三月五号，“遗”，“嫋嫋，今天是你生日，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蛋糕……”

二月十号，“遗”，“今天是正月，一年新又来了，想你了嫋嫋，枝枝长大了，记得来看看……”

一月一号，“遗”，“跨年了，我们又老了一岁……”

槐枝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，怎么也压不住，潋滟的眼眸酝着晶莹。

父亲即便不在前线岗位，但还是保留着写遗书的习惯，不曾改变。

“抬眼是风情万种的人间，闭眼确是往昔，一年又一年”

世界上好像很多东西都有尽头。

但唯独思念没有……

原来不言词辩的父亲，也在时时刻刻的思念着他的嫋嫋。

……

槐枝收好看完的信，打开存折，里面掉落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。

错愕的看着，才缓缓抬手去拿。

卡的背面，写着“大学学费”。

仔细看存折的封面，有铅笔写下的字迹，“枝枝生活费”

槐枝紧紧闭上眼睛，深深地呼吸着。

泪水落在存折。

“槐国安同志，我会的，不负你的众望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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